卫辉我的姥姥
我的姥姥,生于年6月23日,卒于年6月26日上午6时08分,享年85岁。姥姥走的十分安详,我拉着她的手,看着她慢慢的停止了呼吸,然后停止了心跳。。。
姥姥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,她自己常说:我的人生特别跌宕起伏,可以写出一本书。在病重日子里,她还一直在交代我:“园园你给我写本书,名字就叫-我的姥姥!”
也许,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,虽然没有能力出书,但是,至少完成她的遗愿,让更多的人,读到她的一生。。。
姥姥属于双子巨蟹交界,性格倔强,刚毅,极端的“自以为是”,偶尔有些“不解风情”。除了长相,几乎完全找不到女性的特质。正式这样一个奇女子,当过兵,打过仗,医院院长,管过犯人,文革还被下放;中年丧子,一夜白头;70岁加入模特队,被评为广西省时尚前卫老人。照顾了我姥爷一辈子,也“欺负”了他一辈子。
姥姥出生于河南湖北交界的邓州(丹江河边),一个很美丽的地方。。。家里姐妹三人,姥姥是大姐,从小负担生计,赚钱养家,也许正是因为这样,才能独挡一面,形成了勇敢坚毅的性格。
年,解放初期,那一年,姥姥17岁,为了养家决定参军,并改名-蔡俊惠(原名:蔡凤梅),虽然我更喜欢凤梅这个名字都,但是“俊惠”,却实打实的体现出了姥姥的一生,也许当时选择这个名字,就是她对自己毕生的要求,俊俏挺拔,聪明贤惠。
在部队里,姥姥是文工团里的文艺兵,算不上美女,却也身型姣好。
也是在部队里,姥姥和姥爷相识了。。。姥爷说:看了那么多文艺兵跳舞,就觉得你姥姥最美,与众不同。姥姥说:你姥爷当年真帅!
那时候,婚姻是不可以自由选择的,老兵/首长是有优先选择权的,姥姥被劝说嫁给部队的老首长,大她十岁,却有权有势。如果不服从安排,必须转业,离开部队。
就这样,姥爷被转业了,姥姥扛起背包,跟着一起走。他们留在了广西,那一年,姥爷25岁,姥姥20岁。
一段婚姻,历经风雨,相濡以沫65年,抑或吵吵闹闹65年。总之,打我从小看到的,他两就是一对活宝,互相瞧不起,却彼此牵挂,互相拆台,却一直依赖。。。
结婚后,先后碰上了新中国大跃进和自然灾害,在最困难的日子里,她们接连生了四个孩子,大舅二舅,我姨和我妈,据说我妈还被生在了别人家,本来差点被送人,下家都找好了。姥姥最后还是割舍不下,自己的孩子,再苦再累,也得自己拉扯大。
没几年,赶上四清运动,姥爷有才,是个文青,得罪了人,全家被炒。是姥姥,站出来保护家人,攘外安内,在最艰难的时候,没有一句怨言,只有无微不至的关怀与陪伴。
而后,劳改系统迁移到了英山(广西柳州境内)。英山是什么地方?关押重犯的地方。
我妈的童年基本都在英山度过的,但据她说,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自由洒脱的一段时间,小伙伴们玩的游戏在我们现代人看来都特别的刺激,什么空手抓鱼,和跳水库。
那几年,姥姥做什么呢?监狱管犯人!每次听她说故事,都特别崇拜,有没有“越狱”里Sarah的感觉?呵呵。。。别看她小女子一个,管其犯人来毫不留情,绿豆眼一瞪,不是迷倒一大批,是吓死一大片!
所以,有时候我也很同情我妈我姨和我舅舅,据说从小接受的就是军事化的家教和管理,基本上和犯人一个待遇。。。
姥姥喜爱民间偏方,据说文革期间,姥姥得了慢性肾炎,在那个年代,慢性肾炎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,可是,坚强的姥姥,硬是靠自己的意志,翻看中医草药书,自己给自己配药,而后神一般的痊愈!
当然,在我看来,姥姥最经典的偏方当属“醋泡脚”,“啤酒洗头”!反正在我看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物,都是姥姥的神物,或者独门秘籍。所以她一直让我给她改名叫蔡呦呦,是不是很好笑!
然后,就是这样,一个小学文化,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,医院院长。真心有点可怕呢?
姥姥对我的疼爱,可以这样来形容,除了她可以管教我,其他人都必须疼我!当然,她的管教,基本也是搞笑,回想起来,多半我也是在替爹妈背黑锅!因为姥姥一直说,亲者素,素者亲,所以对我爸妈不满意的时候,我就是遭罪的那一个,因为老太太可以把"指桑骂槐"发挥到极致。想当年,我活生生的被罚站了一个中午,其实也是替爹妈顶包。
小时候父母经常出差,有时候出国一走就是一个月,所以,姥姥几乎陪伴了我整个童年。儿时记忆虽然不多,但是永远忘不了生病的时候姥姥抱着我整晚不睡,放学背着我回家,还有一次居然抄小路的时候一起摔倒在泥地里。她要走的那一刻,所有回忆又一幕幕的涌上心头,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成皮包骨的小身躯,很虐心。
姥姥一直说我是她的骄傲,有的时候,对于亲人,能成为她一辈子的骄傲,也是一种幸福。就算在病榻上,老太太也一直在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,一直在说“园园没有让我失望”。
姥姥是个很坚强的人,在我九岁那年,二舅去世,白发人送黑发人,姥姥在外人面前硬是没留一滴眼泪,但是一夜之间白了头。其实,在姥姥的弥留之际,我忽然感到了一些温暖,因为时隔20多年,她终于可以在世界的另一边见到自己的儿子了。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相聚,但一定会很美好!
姥姥同时也很喜欢新鲜的事物,喜欢出风头,也希望被人崇拜。70岁还加入老年模特队,那个身板,那个猫步,英姿飒爽!后来还被评选为广西省时髦老人,接受媒体采访。那时候姥姥在我心目中,绝对是化身小龙女的李莫愁,“恶霸”变“超模”呀!
哦,对了,姥姥还有一个经典,就是给自己起了一个非常少女的英文名,叫“爱丽丝”!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天,我忽然想到,爱丽丝终于可以梦游仙境了。。。
姥姥同时也是一个废话很多,有些自以为是的人,她有一个微型电话本,里面记着所有老战友的电话,白天没事干,她就挨个儿打一遍。常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,而且,每次都是别人要先放电话。她可以和所有小店铺的商贩聊天打酱油,据说有次我妈去买菜,人家没见过她,都会问:你是不是蔡阿姨的女儿!可见我姥姥是有多神奇,经常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全部展现,以示威武!
她的自以为是,还经常闹出很多洋相。有一次我说要去考托福,姥爷问,托福是什么?姥姥大叫:“笨,托福你都不知道,美国的托福大学!”哈哈哈,是不是很有白云黑土的感觉。
聊到我姥姥,我才真的知道“轴”这个字的意思。其实,说到轴,姥姥非常的坚持己见,一直有自己的一套主张。但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非常的高,对待事物很认真,不允许自己犯错。姨妈的朋友是这样评价姥姥的:“这么多车间领导,我最佩服的是你妈,她善于学习,不懂就问,从不摆架子装懂,出差让她顺便代买机器零配件,她会带着样品去对比,从没有买错过”.
姥爷常说,姥姥一辈子把每个人都照顾的很好,就是没有照顾好她自己!每次听到这个话,都特别心疼。事实真的是这样,姥姥在病危的最后时刻,还是有很多放不下,虽然昏迷,却一直在喘气,颤抖,直到我们和她耳语,告诉她一定会照顾好姥爷和大舅,照顾好我们自己,她才开始渐渐平静下来。
喉癌真心是一种可怕的疾病,喝不了吃不下,时不时被呛,而且基本说不了话,看着都难受。到了最后时刻,姥姥瘦的几乎就是皮包骨,看到曾经那么强势的姥姥变成这样,很是心疼。但是姥姥很努力,她一直在说,这是她的本命年,要坚持过了这个坎!等到生日过了,她要出去旅游,要回家乡!也许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坎能不能过,但是在所有人面前,她依旧要扮演那个最坚强的妻子和母亲。这就是我欣赏的姥姥,拥有着灵魂深处的坚强。。。
这里要说一下,姥姥真的坚持着过完了生日,在生日之后的第三天离世,享年85岁。
在我看来,最大的遗憾就是姥姥和姥爷没有见上最后一面,人生就是这样,没有人知道哪一次分别,就是永别!
同时,他们也是幸福的,因为就算历经风雨,他们相依相伴走到最后,仍然相爱,仍然彼此牵挂。
姥爷托表姐来看姥姥,交代一定要给姥姥买一束花,这也许是姥爷给姥姥买的第一束花,也是最后的一束。老头子让姥姥不要忘了他,说下辈子还娶她。。。
我的姥姥,一辈子特立独行,争强好胜!最经典的口头禅只有一句-“我无所谓,死就死呗”!真的,姥姥终于解脱了,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。于我而言,第一次失去至亲的感觉,好难受,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。朦胧之中,感觉身体内四分之一的血液已干涸。。。
姥姥不愿意死后留骨灰,也不愿意安排遗体告别,要求一切从简,轻轻的离开。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,这绝对是很前卫的思想。其实我知道,她是心疼孩子,不愿意留下任何麻烦与牵绊。这是怎样的一种大气,和大爱!
我的姥姥,一生跌宕起伏,历经磨难,却依旧笑看人生。她的眼神中,永远透着坚毅与果敢。
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,一辈子都在为寻求别人的肯定而活着,在我看来,姥姥的伟大之处,在于她活出了自己,活的很精彩!
看着江边的清流,闪过一道微光!我的小老太太,愿你的骨灰,融入自然,融入大海,融入森林,融入高山!愿你的灵魂,陪伴我们身旁,今后的每一天,赐予我们力量,让我们坚强!
姥姥希望有更多的人读到她的一生,这是她临终的愿望。我虽带为执笔,但知之甚少。只能从自己的视角出发,尽力而为。只希望多年以后,当我们终将老去,还能有来者,看到这篇文章,看到我的姥姥,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,就好像丹江河边的火凤凰。。。
谢谢大家!
信息来源:高跟鞋上的世界,园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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